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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0、90.蛰伏(1 / 2)

作品:《寒门科举

如果说裴子期是一只老狐狸,那么,现在樊凡,像是一只刚刚学会飞翔的雏鹰,他锐利的目光,是在探究裴子期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。

“你无需这样看着我,你也无需记恨赵老太公,他只是被推着走到这一步的那个人。”裴子期回应樊凡的询问,可是,他忽而话锋一转,问道:“你可知,我与你的娘亲为何会解除婚约?”

樊凡又一愣,他找不到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。

大家族之间的婚约,关乎两家的脸面,岂是儿戏,若非情况特殊,万万是不可能解除的。

若说郎无情妾无意,可从裴子期和娘亲如今的反应来看,也不像当年闹过别扭的样子。

樊凡猜不到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摇摇头。

“孩提时,两大家族交流,我作为裴家嫡出老三,被送到苏州来启蒙学习,便是那时认识了你的母亲……后来,我被接回京都,再后来到了婚配年纪,家族说要与赵家联姻,问我有什么想法,那时的我哪里懂什么儿女情长,思来想去,只记得孩提时有你娘亲这么一个玩伴……老人们听后,大抵觉得身份合适,婚约就定了下来。”

樊凡听八卦听得入迷,心里暗想,原来娘亲和老师还有这么一段故事。

从两小无猜到举案齐眉,若是能成,应该是一桩美事罢。

又闻裴子期继续说道:“我本以为此事就这么定了,便安心读我的书,未曾想,院试刚过,朝廷忽而一道旨意下来,赐我与太子太傅孙女联姻。”

樊凡吃惊,以裴、赵两大家族的身份地位,裴子期已有婚约的消息,朝廷岂会不知晓?明知已有婚约,裴家也未曾请圣赐婚,朝廷却下了旨意,那就说明,当朝的那位不同意这桩婚事。

所以,这桩姻缘是朝廷拆散的。

听到这里,樊凡想明白了——苏州赵府,京都裴家,一南一北,两大书香门第,所牵扯的门生何其之多,而这些人,或是在朝为官,或是在各州各府任职,这种情况之下,朝廷岂会让本就枝繁叶茂、根深蒂固的两棵树再合体成一株?

大树大树,树再大,也不能遮了天。

想明白了婚约的事,不代表想明白了赵府的事,樊凡问:“老师与学生说此事,莫非是想告诉学生,赵府长房遇害一事,也是朝廷下的旨意,赵老太公也回天无术?”

裴子期摇摇头,说:“对也不对,朝廷岂会下这种旨意?”

裴子期深知樊凡此时已是当局者迷,若是不全然为其解惑,恐怕他只会陷得更深,于是说得更细致了,道:“我与你说起婚约之事,是想告诉你,一个人的所作所为,若是牵扯到了家族、财阀,甚至是朝廷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,那就难以单纯用是与非去评判他,这是朝廷默许了的,赵老太公他抵抗不了这种评判标准,他是这种标准的默认者。”

就像,长在地面的一株不起眼的草,若是□□,却不知道其根系何其之大。

樊凡承认,他不知道二房赵静斫的根系何其之大、何其之深。

“你外祖父这一辈,赵府嫡出唯他们兄弟二人,想来你也从你母亲口中知道,你外祖父赵静鉴是个纯粹的读书人。”裴子期继续说道,“而赵静斫不同,他一边借着家族的影响力,暗地里料理自己的生意,不断铺开,一边又自诩是门第书生,靠着赵府名声拉拢众多门生,送他们到官场各个位置上……这么些年下来,他织的网早已密密麻麻。”

既不缺财,也不缺人。

樊凡身后直冒冷汗,湿津津的。

再回想,从知道母亲的身世之后,他就一直在鲁莽行事——他以为自己足够谨慎,足够惜命,实际却是像一只摇头晃脑的虫子,撞入赵静斫的网中。

幸亏有老师拉了他一把。

“所以,当他野心膨胀,不想有个长房挡在他的前面,想霸下整个赵府时,即便是赵老太公也奈何不了他。”裴子期解释道,“赵静斫不顾手足之情,父子之情又岂能掣肘他。”

樊凡无言沉默。

他既在懊悔自己的冲动鲁莽,又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挫败。

樊凡低头,有意躲开老师的目光,喃喃道:“所以,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对付他,是吗?即便我想方设法成功杀了他,也拿不回我母亲的身份,是吗?”

他没有放弃,只是暂时的无力,让人感到不畅。

“这都只是暂时的。”裴子期安慰樊凡道,“在蛰伏这一点上,你该好好向你师姐学习,她对国公府的怨恨不比你对赵府的怨恨少,这些年她一直在谋划。”

樊凡脑中浮现宁楚那张带着薄纱的脸庞,想起她那种寡淡中带有杀机的性子。

克父、克母、克夫,这么一个名头盖在宁楚头上,不仅痛失亲人,还要裹了尖刺隔世自居,宁楚要拔的那棵树,或许比赵静斫还要庞大一些。

“老师,我该怎么做?”樊凡真诚地问。

当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,就代表,樊凡已经明白了,现在或者说是接下来的好几年,都不是他复仇的时机。

“蛰伏,成长。”裴子期回应道,“不管是从商还是从官上,只有你的根系长得与他一般大的时候,你才具备分庭抗礼的条件。”

樊凡明了,心中有了基本的打算。